围观的人们让出一条路来。他在阳光下抬起头来,觉得那光线刺眼极了。那一瞬间,他忽然升起一丝叛逆之心。他们不是想让他死吗?他偏不!
猝不及防地,他用手肘一撞,将人群中一个锦衣公子撞得一晃。接着绕过他,钻入人群,疯狂地奔逃起来。
官兵们大嚷着,“犯人跑了!”纷纷抽出刀剑,追赶起来。
他自小在草原中长大,与马儿和野兔赛跑,又怎会那般轻易地被抓住?
转过几条巷道,他停下脚步,回身看去,那些官兵早被甩开。他走进一条狭窄的小巷,将手腕上的绳子弄断。扑了扑身上的灰,突然摸到腰间的钱袋。——这不就是那个男童的钱袋吗?他从那些地痞手中替人家夺来,反而被当成了贼……
因着这个钱袋,他落到了这个田地!变成了杀人犯,被外祖父赶出家门!他倒是没什么,可他阿娘呢?外祖父这样对阿娘,阿娘该有多伤心?
他气呼呼地将钱袋丢在地上,觉得不解恨,还狠狠地踩了几脚。
正准备穿过巷道离去,忽然心内一动,回过身来,将钱袋拾起。
错的是那些是非不分的人,与这些银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今儿受了这些鸟气,该好好的犒劳自己一番才是!外祖对他极为严厉,甚至都没给过他什么零花钱。有了这笔“巨款”,他该好好吃喝一番才过瘾。
于是他来到大名鼎鼎的“珍萃斋”,京中无人不知,“珍”字头的铺面,都是靖国公郑家的产业,这家珍萃斋以美酒佳肴闻名于世,大舅父曾瞒着外祖,偷偷带他来过一次。那滋味,果然一尝难忘。
他叫了几盘菜,又点了一壶酒。正吃用着,忽然听闻楼下响起一阵杂乱的声响。探头下去,见到一队官兵持刀从楼下经过。那是来抓捕他的人吧?
再无心吃喝,连忙唤来小二会账,想了想,又将剩下的银钱丢给小二,命他给自己拿一坛酒来。——适才那小小一壶,根本喝不过瘾!
抱着酒坛,他一路跑到了枫溪亭边。十里红枫,美不胜收。只是天色将晚,凛冬将至,好景不长了……
他抱着酒坛,仰头喝了几口,开始思索自己下一步该如何去走。
就此回去关外,忍受那凶狠的父亲的虐打?还是回去孟府,求祖父原谅?
思来想去,他心中越来越乱。他再如何高大魁梧,力大非凡,也只是个年仅十四岁的少年罢了。他在意亲人,也在意旁人看他的眼光,更在意他的阿娘!阿娘不会愿意看到他与孟家闹成今天这个样子!阿娘若是知道她自己被孟家从族谱中除名,又该有多么伤心?
罢了,他还是先回去,哀求向来好说话的大舅父,劝劝外祖吧?然后他再去衙门投案,撇清自己跟孟家的关系!
他可以今后再不回去孟家,他可以不被孟家认为子孙,可他的阿娘不行!
这么决定之后,他心中好受了许多。抱着酒坛决定往回走,想到外祖的严厉,立觉带酒回去不妥。可这样的美酒若是就此抛掉,又未免可惜。
他就找了一棵粗实的树,挖了一个深坑,将酒埋了进去。心中想着,“待我投案被释归来,再来此饮酒庆祝!”
他隐隐知道,自己错手杀人,是出于防卫目的。就算判刑,也该不会要了他的命吧?所以他对投案一事,倒不甚怕……
就在他预备走回孟家之时,面前突然出现了无数举着火把的官兵,看服色,有大理寺的,有刑部的,有京兆尹的。带头的,却是孟家的侍卫!
他就这样被抓捕了,在孟家派出的高手面前,他的功夫根本不够看。孟家带头,将他抓捕归案,自然又赢得了一片叫好之声。
他被关入大牢,虽对案情供认不讳,但仍是受了刑。他倔强地昂着头,不肯让自己满是伤口的身躯软倒下去。流血算什么?受鞭打算什么?在关外的日子,他哪天不被他那生父狠狠地抽上几鞭?
这些伤痛,与孟阁老踢的那脚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皮肉之苦,怎及得上锥心之痛?
他受完刑,就被逼迫着在认罪书上按手印。他睁眼一瞧,竟是要冤枉他主动挑衅、故意杀人……
这样的罪责,他怎能背?
明明是他救人在先,是他伸张正义!这天下,究竟还有没有天理王法?天道不公至此,究竟是他做错了什么?
……
赫连郡转回头来,自嘲地一笑,“今儿我竟醉了,说了这许多话……”
蓦然垂眼,撞见她来不及拭去的一滴泪,缓缓划过那娇嫩的脸庞。
她哭了?这回不是他看错?她的眼泪,是为他而流?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轻轻拂去她的泪珠,“卫雁,你哭什么?该哭的是本侯,该难过的是本侯,与你何干?”
他盯视着她的眼眸,不放过她任何一丝表情,他想问个明白,她这古怪的举动究竟是为什么?
不是说与他之间,只是互相利用的交易关系吗?不是只当他是个财大气粗、以势迫人的凶恶侯爷吗?
那她为何流泪?又为何出言安慰?为何站在他身边,为他说话,理解他的痛苦和不甘?
不自觉地,他手上用力,为她拭泪的手下移至她下颌处,紧紧地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眼眸与他对视。
“卫雁,你是同情本侯?嗯?说,是不是?”
卫雁想别过脸去挣脱钳制,下巴上那只手,捏得她生疼。
他另一只手按住她的肩膀,不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