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抬起头来,仰望着他道,“大舅父,您打我吧!我知道自己给孟家惹下了许多麻烦。听他们说,有人因为我闯的祸,弹劾外祖父;就连姨母,也跟着受了牵连……”
孟广川点点头:“你姨母还好,她毕竟是皇上的生母,皇上不好对她如何。但你外祖父……唉!”
其实他没说,不只是孟阁老,就连他这个大将军,也跟着被一起弹劾……
皇上隐晦地表达了自己的立场,说是为了避嫌,不落人口实,不便偏帮他这个舅兄和外祖……其实宫中太后的日子也早就不好过了,只因皇上登基之前,太后跟孟家,支持的是大皇子庆王。——皇上一直对这件事耿耿于怀。这次这件事能闹得这么大,不能不令人怀疑,是皇上有意营造出来的结果。当年皇上,该是早就想找机会动一动孟家的吧?皇上上位十多年,才借着这件事发作孟家,已算是十分隐忍了。
“大舅父,我能做点什么补救吗?比如,我去衙门投官自首……”
孟广川苦笑道:“别说傻话,孟家怎可能要一个孩子出面承担罪责?你只管……”
“怎么不能?”
一个苍老而雄浑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书房的门被推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从里面走了出来。那时他鬓发染霜,却十分硬朗,全然不似十八年后那颤颤巍巍的模样……
“父亲。”孟广川望向孟阁老的目光,夹带着一丝祈求。面前跪着的这个少年,是他妹妹唯一的骨血,他怎么忍心看着他沦为孟家在朝堂争斗中祭出的牺牲品?
孟阁老别过脸,冷哼一声,“广川,休要妇人之仁!你我倒下,谁还撑得起孟家?如今太后在宫中毫无话语权,从前的贞妃,现在的皇后,哪一个是省油的灯?谁还把太后放在眼里?孟家就此倒下,太后必受牵连!她为孟家牺牲的,难道还少么?十二岁就入了宫,十四岁便诞下第一个皇嗣,没有她,也就没有孟家的今天!而太后倒了,孟家还能继续坐享荣华吗?你的儿子、侄子们,还要不要前程?还要不要昂头活下去?”
“父亲!儿孙自有儿孙福……您……”
孟广川想劝,却被孟阁老挥手打断,“广川,儿孙自有儿孙福……他是你的外甥,我的外孙,他也该为自己做的错事负责!”
孟广川无力的垂下头去。
赫连郡抬起稚气未脱的脸,眼中闪过一丝解脱了的喜气,“外祖父,郡儿愿意负责!郡儿不怕!”
孟阁老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指着他道:“赫连郡,你跟我来!”
他连忙起身,跟着孟阁老走向孟家大门。厚重的门扉徐徐开启,门外不知何时,已站满了人,有官有民,甚至连当时还是少年的三皇子宇文厉、四皇子宇文睿也都各乘车马,隐在人群当中。
赫连郡疑惑地望向孟阁老:“外祖父,咱们家门前,怎么聚了这么多人?”
孟阁老并未回答他的话,就是连看也未曾向他看上一眼。他听见他的外祖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音量,冷酷无比地说道:“赫连郡,你生性残忍嗜血,非我族类!你那个不要脸的娘,早就被孟家除名!孟家没有那般不知廉耻的女儿!孟家永远不会出赎金,去救回那个贱货!”
人群中霎时惊起一片议论之声。
赫连郡惊诧地望着外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稚嫩的面孔由于激动,都跟着扭曲起来,“外祖父,您在说什么啊?”
不是要去见官吗?不管是什么刑罚,他都甘愿承受。外祖父却是为何,要说出这些奇怪的话来?
这是阿娘常常忆起、流着泪对他讲述的那个,英雄盖世、顶天立地、对她疼爱有加的外祖父吗?
他肯听从阿娘的话,回来投奔孟家,就是相信,他的外祖能够护他一世啊!所以他对外祖也讲义气,愿意一力承当罪责,不想让外祖为难……
这样冷酷无情的外祖,跟那个因为他弄丢了一匹野马,就气得对他拳打脚踢、要打要杀的生身父亲,有什么区别?
“我孟玄坤一世规行矩步,门庭清白,绝不允许这种不知廉耻、残暴不仁的子孙败坏我孟家百年清誉!现将杀人凶手交于大理寺,杀人填命,顺应天道,我孟家绝不徇私!同时,当着各位的面儿,孟某立誓,此生绝不准许不孝女孟寒烟回归孟府!生死由天,孟家绝不收纳此等不贞不孝之人!若违此誓,愿遭天打雷劈!”
人群中再次爆开一阵议论之声。赫连郡忽地跪了下去,扯住孟阁老的袖子,哭泣道:“外祖父,都是我的错,与我阿娘无关!我阿娘天天念着您,牵挂着您呢!郡儿求您了,不要这样对阿娘!那个赫连纯也,根本不是人!他是冷血的!每次喝醉了,就要打我阿娘,打我……阿娘受了好多苦。她虽然从没说过想要回来,可郡儿知道,她想家,想外祖父您!求您了,您别不要我阿娘!”
“滚开!你不要唤我外祖!你这异族败类,孽子野种!孟家没有你这样的不孝子孙!”
重重的一脚,踢在赫连郡胸口。孟阁老喘着粗气,涨红着脸,面容扭曲以致狰狞。赫连郡睁大了双眼,忽地喉头一甜,“噗”地一声喷出了一口鲜血。
孟广川连忙上前,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关切地问道,“你怎样郡儿?”
“不要管他!他已跟我孟家毫无瓜葛!”
“父亲!”孟广川无奈地沉声一唤,看向赫连郡的眸中闪过一丝歉疚。
就在这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