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停下笔,等待江菱的下文。

江菱谨慎地组织了一下措辞,才道:“我曾听闻,在数百年前,西伯利亚仍是一片荒芜……”

沙俄的辉煌,几乎可以说是那位彼得大帝一手开创的。因此在彼得大帝之前,俄国虽然有帝制和皇室,但权利都牢牢地掌控在元老院里,与千年前的罗马帝国等同。也正因为如此,沙俄皇室自称第三罗马帝国,不管是平民还是贵族,注意力全都严重偏西,对东面的关注寥寥无几。

那片广袤无垠的冰原,虽然被纳入了版图,但掌控力仍旧微弱。

直到阿列克谢一世逝世之前,元老院对远东的那一片,仍旧没有什么兴趣;他们的注意力基本集中在瑞典或是奥地利,甚至频频发动了好几场战争。因此,他们的活动范围,基本都在西面。

至于他们到底是什么时候到的西伯利亚,江菱已经记不清楚了。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斯拉夫人的活动范围,长久以来都局限在西面,直到两三百年后(这句话不能对康熙说),才会慢慢地往东边扩张;现在的情形,不过是相互试探,相互摸摸对方的底,小打小闹罢了。

江菱三四次隐晦地提起“他们是打西边儿过来的”,终于引起了康熙的注意。康熙望了她一眼,重新执笔蘸墨,在纸上潦草地写了几个字,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低低地说了一句“原来如此”。

打西边儿过来的斯拉夫人,地广人稀的皑皑冰原,远东那一团如迷雾般的局势,传教士的语焉不详,“两位并立的沙皇,而且还是两个小孩子”,执政的俄国公主……这一连串的事件被慢慢地串了起来,在康熙的脑海里形成了一张清晰的网。

有些时候,并非是康熙皇帝想不明白,而是恰恰缺少了那一点关键的信息。朝堂之上对沙俄的事情所知甚少,对沙俄西面的那些帝国,则更加是一知半解,因此平时便有些被动。江菱看似不经意地提到的那些信息,恰恰补足了最关键、也是最后的一环。

——原来如此。

康熙皇帝笑了笑,抬头望了一眼身边的更漏,已经接近亥时了。江菱的话虽然零零碎碎,但从中却能推断出不少有价值的信息,有些信息,甚至是他们走下一步棋的关键。他将那些字迹潦草的纸张仔细折好,放到小匣子里,压在那些折子下方,又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原、来、如、此、啊。

等明日见到那位传教士,还有那位俄国的使臣,他会给他们备下一份大礼的。

康熙拟定了明日的对策,便又照着往日的样子,吹熄烛火,躺在了江菱身侧。那天夜里,他又做了一个梦,在梦里看见了大片的冰原,还有一位年轻桀骜的皇帝。那位皇帝是典型的俄国人长相,名字很长,但康熙记得那是两位沙皇当中的其中一个。他带领的军队从西面直到东面,摧毁了前任沙皇留下来的衰朽气息,让元老院的那帮家伙终于闭嘴,真正地加冕为皇帝。

虽然沙皇的称号已经存在了三百余年,但直到彼得大帝,才真正地为西方帝国所承认。

康熙在那场梦境里慢慢地走着,从最东面的一片森林,直走到一片皑皑的冰原,紧接着是大片冰封的海洋,还有数之不尽的森林和矿藏。他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是西伯利亚平原,在梦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而且还在引导着他往西面走。

再往西,是沙俄国都,是高大且精致的城堡和宫殿。

再往西走,便是数之不尽的帝国。但不知为何,梦境里却起了一层淡淡的雾气,将那些帝国遮掩住可,看得不甚清晰。康熙忽然有了一种啼笑皆非之感,那种感觉就像是……就像是一个人想要让他看清那个世界,但因为自己也记不清了,唯有用一层薄薄的白雾将其笼罩,若有若无。

等到天光微明时,康熙才从梦中惊醒过来。不知为何,他又闻到了一缕淡淡的甜香。或许是外繁盛罢,康熙暗想,随后唤了太监进屋,服侍自己更衣洗漱。

江菱仍旧安静地躺在床上,仿佛沉睡未醒。

等康熙走后,她才慢慢地睁开眼睛,彻底地松了一口气。

创造梦境也是需要耗费很大精力的,要不是她的身体经过改造,能维持数天数夜的不眠不休,还真是有些撑不住。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才没有导致白天嗜睡,被康熙发现端倪。

江菱拥着被子坐了一会儿,便唤了宫女进来,服侍自己起身洗漱。

看看书、养养病,一天的时间很快便过去了。等到晚间,康熙皇帝整整比平时晚了半个时辰才回来。刚一进屋,便将江菱抱了起来,眉梢间洋溢着极难得一见的喜意。

江菱刚想要尖叫,便听见康熙低声笑道:“你想被外面的人听见么?”

这屋子方圆二百米之内,可全都住着人,还有不少朝中的大官,还有大官的随从,还有随从的随从……江菱的脸色白了白,压低了声音,道:“请皇上将我放下来罢。”

声音里有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虽然已经勉强压抑住了,但还是被他听了出来。

康熙一愣,随即多了几分无奈的苦笑:“你还是……”这样害怕。

虽然早就知道这个结果,但再一次从她的表情上看出来,康熙仍旧感觉到了一种深切的无奈。

他将江菱抱到床前,将她安放在柔软的被褥中间,又用尽量温和的语气说道:“今日他们被朕诈了一回,抖搂了不少东西,恰好可以借着这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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