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郑静明头痛得很,仕途不顺,政敌夹击,新皇打压,足以令他焦头烂额,偏偏家中也频频出些乱子。镇国公气得病倒在床,向来健朗的身子说弱便弱了下去,一点精神头都没有。郑静明从镇国公房里探病出来,就瞧见自己妻子身边的侍女侯立在旁,“大爷,大奶奶说请您今晚务必回后院一趟。”
许多个夜晚,他与家中幕僚议事,一忙就是半宿,关氏已许多天未曾见过他。今天特地派人来请他,定是有事发生。
他快步进了院子,隔临的院落早都灭了灯,唯有他们的房里仍是灯火通明。关氏穿着常服,头发一丝不乱,手里捏着茶杯,正在等他。
“发生了什么事?”
关氏起身,匆匆行了蹲礼,“丛子文来京城了!”
刚坐进椅子中的他神情一肃,“他还想胡搅蛮缠吗?”
关氏担忧地叹气,“这事只怕不能善了。丛家必是起了疑心,才由得丛子文上门来闹,否则经由上回的事后,怎还会允他随意出门?若是这时候跟丛家翻脸,咱们家最后的保障只怕也保不住。”
最后的保障,就是丛家数十年来源源不绝的银子。替他们打通上下关系,联络拉拢宗室贵族,平定各种乱子,最重要的是,丛家的银子还能替他们养兵。
没了粮草军饷,就得裁军,那镇国公府还凭什么号令朝臣,凭什么令天家忌惮?
“这事你别担心,明儿我找时间去一趟丛家别院。”他拍了拍关氏的手背,“你早点睡,我还得跟幕僚商量些事……”
“只怕行不通。”关氏摇头,“丛子文今天上门来,一点礼仪也不讲,横冲直撞,是彻底要撕破了脸的架势,正巧这几天泽明在家,现在……麻烦的不只是丛家,还有泽明跟紫歆,知道真相后他们怎么办?他们还能像从前一样把您跟祖父当成最敬重的人么?外面乱些不怕,最怕自家先乱了起来,泽明是个经不住事的,年纪不小但总是犯糊涂,紫歆更是发起脾气来什么都不顾。这两个孩子被宠坏了!本是心中歉疚,想补偿于他们,到了这时候,却很有可能被他们的这种无法无天不管不顾的性子给毁了一切。”
郑静明不合时宜地笑了笑,“你担忧太过了。这事我心里有数,紫歆跟泽明谁都惹不出大乱子来。早些睡吧。”
关氏只好亲自送他出来。郑静明脸色阴沉,在门口处望着郑泽明的院子方向静静立了一会儿,才负手慢慢朝前院而去。
镇国公病了,家里乱成一团,除了柳丝丝,竟谁都不知这晚郑泽明没有回家。不过他向来喜欢眠花宿柳,夜不归寝也是常事,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妥。
郑泽明在花想容的房里大醉,跟着就只是不住地放声大哭。花想容怎么劝都劝不住。他好像遇到了极伤心的事,哭得不能自已,花想容只好默默陪着。
郑泽明哭得吐了,酒也醒了大半。他晃晃悠悠地起身,不顾花想容的劝阻,决意要回家去。
他今天听到的事实在太过令人震惊,他虽心里知道这事多半就是真的,却仍想亲口问一句,要镇国公一个切切实实的回答。如果祖父说不是,他就甘愿自欺欺人的永远装聋作哑,对这事绝口不提。如果祖父承认下来,他就……他能怎么样呢?难道还能离了镇国公府不成?祖父向来疼他,该是愿意骗他一骗,让他心里好受些吧?
今夜的倚红楼跟往日一样热闹,灯火通明,丝竹之声不绝于耳,楼梯旁,厢房里,处处是歌声笑声,空气中散发着浓浓的脂粉香气和酒香,他经过离楼梯最近的一处厢房,他的小厮常福等在楼下,他再走个几步,常福抬眼就能瞧见他。
突然伸过了一只手臂,沉沉地搭在他的肩膀上,他听见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道:“哟,这不是郑三爷么?来来,一起喝两杯!”
他哪有那种心情,皱起眉头就想甩开来人。不等他转过头,那人已经手上用力,箍着他的脖子将他推进离楼梯最近的那间房里。
客似云来的倚红楼竟然有空房间?这不正常。
郑泽明心知不妙,这时候嚷叫起来,外面那么乱,也没人能听得清。而他被推了个跟头,从地上爬起,转过头瞧见来人的脸,惊讶地开口,“安南侯?你这是干什么?”
赫连郡居高临下的瞧着他,“郑泽明,本侯有话问你,好生答,你也许能少受些罪。”
“你想干什么?”郑泽明恼怒起来,他本就一肚子的心事,烦乱得很,这人平白无故找他麻烦作甚?“我没空跟你玩。起开!”
“啪”地一声,赫连郡伸手在他脸上狠狠地甩了一耳光,打得他一怔。
养尊处优的郑家三公子,何时受过这种侮辱,当时就眼含泪光,抬手就想打回去。手举到一半,赫连郡却行动更快,“啪啪啪”连扇他三四个耳光,打得他两边脸颊立时就肿了起来,嘴里哇地一声吐了好大一口血沫。
赫连郡是武人,他是文人,他根本不是人家对手。他后退数步,眼中多了一丝惊恐。
赫连郡是不是喝多了酒耍酒疯?当年他做的那些混账事可不少,不少富家公子都被他伤过,难不成今天轮到他郑泽明了?
“你……有话好说……”
郑泽明自来不是顶聪明的人,却也知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双方武力悬殊,他不能力敌,只能智取。
他态度软下来,抹去脸上一道不受控制流下来的泪水,“不知……不知泽明何事得罪了侯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