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场蒙古例行的饯别宴后,胤礽与裕亲王率主要将领在大营北口送别准噶尔使团代表。

说巧也巧,胤禔又称病不来。而胤礽此行任务已完成,当下也不再逗留营中,使团前脚才离开,胤礽立刻也带着自己的侍卫从南口而出,回古鲁富尔坚嘉浑噶山行宫向皇帝复命。

索额图步步紧随胤礽,唠唠叨叨琐碎一堆叮嘱,胤礽一直微微笑点头称是。送至南口,大家也都停住脚步,唯是索额图与裕亲王仍旧相随。胤礽察觉应该是伯父有话要说,便阻住索额图的脚步,独与伯父一同缓步前行交谈。

“太子,胤禔说他病了,就当是病了,别往心里去。”福全站定,右手在额前搭了个凉棚挡住日光往南看去,好似目光能驰骋南下直入皇帝暂跸的行宫。

胤礽没吭气,与伯父并肩而立,视线相同方向。

伯父这话算是委婉地劝他,这种小事不在皇帝跟前提起也罢。胤礽本也无此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看就是往皇帝跟前一提,可你是想表达皇兄生病了,心疼他?还是想抖落出皇兄装病,不敬自己?

“寻常人家的兄弟间会斗嘴打架闹别扭,帝王家的皇子们也不例外,不过皇家闹出的动静就格外引人关注。也难怪,皇子们所处的位置有多显赫,要周全的人和事就有多复杂。你们一个皇太子,一个皇长子,就属你们一前一后站得最高。可你们千万要站稳了,否则如何照应下面的弟弟们。你们要是不合,东倒西歪,弟弟们长大可就要自己站出来了,那就该他们反过来管你们喽!”

胤礽撤回目光,惊讶地面向伯父,能从伯父口里听到这样的话,真是太不容易了。

康熙皇帝的兄弟现今就只余裕亲王福全与恭亲王常宁,可皇帝对长兄福全与弟弟常宁的态度截然不同。不全怨皇帝偏心,福全为人低调,那些结党营私的勾当从不参与,就一心一意听皇帝的。常宁则不同,个性张扬,且多年来,与索额图及索额图的儿子们打得火热,皇帝明里暗里提醒过,常宁依旧我行我素。

“说句实话,皇上封胤禔为我帐下副将,真个比率军冲锋陷阵还考验我。年轻人气盛心急,我可以理解,我也是这样过来的,皇上同样如此。没曾想,皇上又把你派来大营和谈,我这座军营一下子齐聚皇太子与皇长子,我这两天可没少失眠啊!”

胤礽坦然地笑了笑,“害伯父为我们担心了。”

“应该的,不然枉为伯父了。”福全迈开步子朝前走着,“太子这次的差使办得很妥帖,皇上就该放手让你接触这些实务。那些虚礼的仪式是皇家的脸面,可往往不如这样的更能锻炼你。书上的学问固然重要,古人的经验值得借鉴,然自个儿的亲身实践更能体现现实需要,只会让你收获更丰,终生受用。”

胤礽保持步调洗耳恭听,福全压抑了许久的感慨在亲眼目睹胤礽的成长后这才和盘托出,“胤禔都已是两个孩子的阿玛,也该是他立业的时候了。此次出征,烽火战乱百姓受苦,可功成名就的机会也就在此,对胤禔在军中的威望非常有利。而太子你尚未成家,也未实际接触政务,倘若这回你一直留守京中仍是大把的时间埋首在书房里,那么待胤禔回京,你们兄弟间的平衡势必打破。说心里话,我不愿看见这样的局面。”

福全扭头看向胤礽,即将步入不惑之年的他,经历过皇室的风风雨雨方才沉淀下这般静悟。

“太子,你们兄弟没有三头六臂,身旁需要人天经地义,久而久之,有了自己的圈子也不足为奇。但问题是,被众星捧月,不代表尽享被呵护的优待,相反还要时时保持警惕,驾驭人远比驯马难得多得多。马被驯服了,从此唯你是主,但人不一样,有忠心耿耿的,就有趋利避害的,还有趋炎附势的,甚至有背叛旧主反插一刀的。”

拍拍胤礽的胳膊,福全微笑道:“多向你汗阿玛学习,驾驭住身边的人而不是被他人误导才是君王之道。伯父言尽于此,说得不对的地方,你且担待。伯父不是精习经史典故的那块料儿,说话粗糙,多体谅。”

话完,福全招手胤礽的侍卫牵来胤礽的马,待胤礽上马坐稳后,福全把缰绳交到胤礽手中,“太子,你汗阿玛这回生病得你悉心照料,心里别提有多欣慰了。你一个少年郎,别想太多,先把皇上的儿子做好了,再慢慢为父分担,其它的自会水到渠成。”

连喊了两声“伯父”,胤礽却再也说不出什么,喉头被这些肺腑之言填紧塞满。倒是福全会意了胤礽的感动,他不需要胤礽表达出来,直接催促胤礽策马启程。

带着侍卫骑行一段路,胤礽才晃过神来,注意到先前要去找修茂告别的耀格并未追上队伍。勒马停步,胤礽回头远眺,侍卫们也都纷纷停下。

还好也就须臾片刻,急急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果真是耀格正疾驰赶来。距胤礽尚有一小段距离,未免快速而来的马匹意外冲撞胤礽,耀格先就翻身下马,跑到胤礽跟前,顾不上气喘吁吁,忙着禀报。

“殿下,大阿哥没病,使团离开之前,他就换装独自出了大营往北而去。”

一气说出,耀格就着袖口擦擦额头密集的汗,接着道:“还有,您曾觉得准噶尔使团里的一位青年人可疑,和鲁今早靠近观察,认出了他。厄鲁特军攻克喀尔喀的部落时,那位青年人就是领军的将领之一,他是噶尔丹的爱子赫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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