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厉大吃一惊,“母后调集这么多精锐入府,不会是父皇他……”

“然也。”凤后凝重道:“当年大凶之人出世,非但险些害你魂飞魄散,还险些毁掉炎之灵。之后你叔父与数只纯血之凤相继涅槃失败,足见道祖所言非虚。自彼时起,非但你一人有死劫难度,我合族皆受大凶之人业力干扰。然则我族耳目尽出也未找到那厮,你父皇忧心如焚,胡子都快掉光了。想他贵为神尊,岂能眼见亲属一个一个寂灭?遂与我商定,动用我族秘咒,每逢亲属涅槃便施展,将劫力引在他身上。积攒至今,唯恐累劫难出,大限将至。”

严厉如遭重击,“这么大事,儿臣竟是从不知晓!”

凤后一指戳在她眉心:“你父皇虽待你严苛,总归当你还小,须由他羽翼庇佑。且这是他身为帝尊该担当之重,岂会叫你知晓分毫。”

念及往日顽劣不堪,严厉羞愧垂首。

凤后大为疑虑道:“大凶之人身份败露时,你父皇有意除之,你世叔却百般阻拦。你世叔深知我族之秘,冒我合族灭亡之险也要保大凶之人,未必只为天地一统大业。为娘百思不解就里,问他也总守口如瓶,私心揣测,大凶之人投在无照门下,无照又与你公爹有牵连,多半是你公爹授意,她才会刻意隐匿行踪。你公爹犹如道祖再世,行事必有道理。你世叔也向来取舍有道,想必这天下有比我凤族更须保全之重。”

凤后心思细腻,有超乎常人的判断力。严厉宽慰她道:“母后想是缠绵病榻太久,心有抑郁,才会胡思乱想。逆天行事虽难,也非没有先例,譬如儿臣的死劫。当日母后替儿臣卜卦,道是叫儿臣动情之人,会害儿臣万劫不复。儿臣钟情之人却屡次解儿臣之困,且助世叔施行大计。只卜出一支凶卦,可见世叔的两全之法有奇效,大凶之人无异于死,炎之灵业已修复,父皇定不会有事的。过了明日,您二老只管含饴弄孙,享天伦之乐,千钧重担皆由儿臣来挑。”

凤后想了想,这才摇头失笑,“我儿言之有理。你世叔已反复推演相干人事,听说光纸张就废了数丈之高。他既诸方都考虑周祥,我们只管依言行事便罢。”

严厉见过那数丈厚的纸,乃是娑罗费时大半年所推演,之后三百年,诸界人事无不详列其上,涉及人物之众,事件之广,叫严厉只看几张便晕头转向,因而不曾详读,但知末尾有八个大字:天地一统,止戈归元。那字如行云流水,足见写字之人心怀舒畅,成竹在胸。料想若干年后六界众志成城,齐抗天劫,岂有不成之理?想是娑罗懒得口述,就一股脑丢给晧睿仙师观摩。

而那支凶卦必定应在妖帝身上。

龙君早与四海龙王商定计划,势必要谋害凤皇,却又不欲暴露嘴脸,遂打算假借天意,趁凤皇的神魂被劫火打散,将聚未聚时,四海龙王合力搅动摩挲罗海,致使水汽冲天,害凤皇魂飞魄散。而龙君所图非但是凤皇死,还欲借机胁迫严厉,促成龙凤两族联姻,进而完成他的吞天大计。

龙君不知阴谋已败露,如意算盘真真打得极好。

妖帝冒龙君之身,若骤然终止计划,错失“良机”,必然惹人起疑。且妖帝分明也心怀古怪,因而娑罗视其为患,将此事着重交代霄霜处置。严厉信服娑罗搬弄世事之能,本当万无一失,而今听妖帝怪语、凤后泄密,顿觉忧心忡忡。

想是为叫妖帝安心,娑罗委他重任,却并未挟制他什么。他若将龙君的计划稍加变动,在霄霜手下制造变数亦有能成之机。纵然他已不是凌柯,无心要凤皇死,那支凶卦却显然叫严厉别无选择。

娑罗不会不知凤皇之劫,虽能费神谋划周全,严厉到底骇怕,宽慰凤后之后,出门直奔瑶池。因懒得绕路,她径自顺瑶池后墙翻入,落地却见“白莲花”站在墙内,仰首看着树上,若有所思状。

树上繁花凋尽,果实累累。严厉身形极快,两厢猝不及防,未免都吃了一惊。

严厉一愣,“白莲花”则疾退一步,冷眼审视着她。

有些深藏在骨子里的气质,是不会因失忆发生改变的。

严厉不知“白莲花”缘何在此,却轻易便从他身上找到龙君的影子。念及这厮先前心性之险恶,她有今日苦恼皆拜他所赐,不由冷眼相待,抬脚便走。

“且慢!”

听他喝止,严厉脚下一滞,回身道:“此间主人并不友善。你若是私自闯入,还是趁早离开为上,免得生出事端,害你自己吃苦。”

他定定看着严厉,极平静道:“你对我这个弃夫,倒算是友善的。”

严厉无心探究他如何认出自己,朝他一笑,信手拿住他肩膀,往墙外一丢。他发出一声懊恼的喘息,想是跌得不轻。严厉气顺了些,身形一闪,瞬间离开后院,顶着一众侍者宫婢的惊呼进了前殿。

殿中无人伺候。妖帝拥着狐裘懒卧在殿上,阖眼似在假寐。他身前摆着两只精雕细琢的白玉酒碗,几个酒坛,及一只大火炉,一只小火炉。

小火炉上温着酒,酒香四溢。严厉见状也没客气,上前先自斟自饮一碗。喝完见妖帝斜着眼睛睨她,乍看懒散温吞,实则却如精明的猎人在打量猎物。

严厉脸色阴沉,张嘴便揭短道:“除了后宫那些女人,你还真没别的地方可以发作仇怨。然怎么身边美眷成堆,你倒成天冷清度日?可是当日那一刀切得太狠,以至如今肾亏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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