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游僧法号禅心斋,今年四十有二岁,一路从东南临海往中原行进,在吴地遇见一伙流民,衣着破烂,手持烂铁刀,短铁耙,杀了山脚一户打猎的人家。禅心斋赶到时候,先叫喊一声,再上前去把为首一个恶人掌毙。

流民皆惧逃,唯有一个是死人的亲弟,叫一句大仇来日定报,也跑开去了。

禅心斋入户搜寻,家徒四壁,男女主人尽已断气,便诵经超度。忽闻小儿啼声,和尚四处翻觅,于床下寻到一篓,篓里有周岁的小孩儿一只。

和尚将小孩儿怀抱,轻轻抚慰,小儿止啼。

待收敛亡者尸骸,禅心斋背负竹篓,携着这小儿继续旅程。

四面皆有大风,呼呼作响,吹拂满山竹林摇曳,此值日暮,西山飞霞,天光渐昏,星辰渐出,和尚眺目观星,不觉有寒雾侵体。点起佛灯,一点豆大火光,照得原野灿烂。向东是山,向西是谷,南来之人当北往,和尚这便迈步朝北行进。

一夜深行,子时,篓内小儿啼哭,老和尚只作不闻。循径步入北松林,山间潺潺,月色清朗,见溪边有母虎哺乳。

老和尚轻轻放下竹篓,跪伏神虎面前。

虎未有稍稍动作。

禅心斋取出怀中短戒刀,割下左手尾指,饲喂虎母。便食之,母虎侧卧,和尚将小儿抱起,轻轻置于虎腹前,儿即啜乳。

未几,和尚断指血流止息。伏身再拜,母虎合眼卧眠。

禅心斋将小儿放回背篓,沿溪北行。

东方日出,和尚出了山谷,溪流入江,水面阔大,风平浪静,有行船往来。遥望见江阴有人烟村镇,禅心斋便往托钵乞食。

逢人问询,和尚从何来,要往何处去?

和尚便答,从东南来,往中原去。

又问,背后小儿可为汝所生?

和尚便答,非,乃吾弟子,相逢道左。

镇里有孙姓富户,家有女眷崇佛,即遣健仆延请和尚上门说法。

禅心斋乃往江边濯足,收拾毕,随此人往孙宅做客。

孙家主人问询,和尚懂些什么经,会的什么法,宝刹何处?

和尚便答,未曾懂甚么法,平生只诵《心经》与《金刚经》二篇,无有寺庙,云游四海。

禅心斋在孙家住了三日,说《金刚经》十二品,这便要继续行程。

孙家男女送客出镇,又布施盘缠若干,和尚踏上行舟,往江北去,不复回。

行船过江,弃筏登陆,和尚赶路不提。又二日,天大雨,和尚解下缁衣,覆盖篓上,小孩儿蜷卧篓中,闻听雨打衣衫之声,喜而笑。

风雨不息,和尚与小孩儿浑身湿透,禅心斋攀上道旁老松,极目眺望,只见四野茫茫:南边是一片荒地,东面是山林,西面有河谷,北面一片茂密松柏,隐见炊烟升起,雨中烟气发青蓝色,恰如东山半坡浮起淡淡云岚。

这一路未见人气,和尚便循烟入林。落雨扑簌,击打头顶乔木,深林传来几声哀哀鸟啼,也不知是何处迷家的燕雀。

汲汲而行,未几,禅心斋到了林中人家屋前,却是一方农家院落,木屋一间,茅屋一间,前院种菜,后院蓄畜,周围一圈木桩矮篱笆,门前拴住一条老狗。雨势不歇,院中泥水流淌,有公鸡一只,呆立雨中,不做稍稍动作。

和尚站定五步开外,朗声叫门。

那木屋走出一男子,青年健硕,赤膊赤足,见和尚来,便问,尔何人,从何来,往何去?

禅心斋便答,区区出家人,无所来,无所去。

男子闻言喜乐,上前开门相邀,入屋内,其人家徒四壁,一桌一床,短椅二把,仅此而已。

和尚解下背篓,掀开缁衣,抱出小孩儿来。

男子见状怒,一把搦住和尚衣襟,厉声问:“此乃何家小儿?汝可为窃子贼?”

“非也,乃贫僧弟子,相救于危难之际。”禅心斋俱以告之,男子息怒展颜,便请和尚入座。

雨打窗棂,声如沙语,隐约炊烟飘来饭食香气。却是那草屋里有人下厨,锅铲碗盆轻敲击,更有疏朗歌声。

不多时,门外有女子呼声,门开时进来一年轻妇女,双手托着案几,见和尚上座,便笑问客从何处来,俱答之。

女子摆开饭食,一只蒸腊鸭,一盘野菜糍粑,一碗豆角雪菜汤,另有一壶黄酒,温过了,热腾腾冒着酒气。

男子斟酒自饮,老和尚取一块糍粑,正待要喂食小孩儿,女人却伸手抱过婴孩,嗔道:“这样小娃娃,如何能用糍粑,也不怕粘坏了食肠!且稍待,余去蒸一碗蛋羹来。”

“有劳施主。”禅心斋便自顾嚼食糍粑。

男子请和尚用腊鸭黄酒,和尚微笑不语,垂首低眉,不稍稍觑那鸭尸一眼。

男子再请,禅心斋只是摇头。

“大师莫非用不惯乡野饭食吗?又倘是瞧不起贱内厨艺?”

“和尚不食肉,粗茶淡饭亦是人间珍馐。”

“好没道理,此乃三净肉,往常路过的大小和尚都不曾少食一口,偏生你来此惺惺作态?”

禅心斋便答,“和尚不为作态,只曾立誓,凡有情众生,吾不食。”

“怪和尚!”男子笑骂,连连斟酒,大饮三碗。

少顷,妇人推门入,雨淋淋湿透衣衫,却端上一碗鸡蛋羹,金灿灿,黄澄澄,腥香扑鼻,取一柄木勺,慢慢喂了那小孩儿。

饭毕,男子穿戴斗笠蓑衣,提一条竹子鱼竿朝北去。

日暮西沉,天光蒙晦。

妇女提了木盆,又去草


状态提示:和尚--第1页完,继续看下一页
回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