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摩从前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小哥哥,以后大概也不会有了。温摩撑着脑袋,几乎是放肆地欣赏着姜知津的美色。

这要是在南疆,不知道会有多少姑娘到他窗下唱歌。

仡族无论男女,俱是能歌善舞,碰到喜欢的人,便在月光下对着他或她的窗子唱歌,歌声悠远明亮,温摩自小便是枕着这样歌声入梦,歌声同风声一样,是南疆夜晚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那杯合卺酒的酒气微微在心头荡漾,从小听惯了的歌儿自然而自然从梦的深处溜了出来,她低声唱道:“今日正好生欢喜,待我唱与哥来听……”

她听过许多哥哥姐姐唱歌,也有不少男孩子到她窗前唱歌,但她自己还是头一回唱。原来唱歌是这么回事——歌声早就浸在血液里,等到遇见那个让你欢喜的人,你便不由自主地唱起歌来。

姜知津眸子里迸出几星亮光,歪头瞧着她,一脸笑意。

这天真的模样让温摩瞬间回了神:“!”

她在干什么呢?

他还是个孩子!

简直是qín_shòu啊!

“睡觉睡觉!”qín_shòu温摩往被子里钻。

姜知津拉着她,“不要睡,我要听姐姐唱歌。姐姐唱得真好好听。”声音不同于一般女子的娇柔宛转,曲调也十分简单,但她眼波微抬哼唱的模样,却像是一只小手伸进了他心里,拔弄着他的心尖尖。

痒痒的,麻麻的。

“我乱唱的。”

“我就要听乱唱。”

“那不行,我们仡族的歌不能随便唱给人听,我方才犯错了,再唱,我阿娘非得来打我不可。”温摩正色道,“津津不想我挨打吧?”

姜知津迟疑半晌,终于点头,“好吧。”

他在温摩身边躺下,被褥里薰得浓浓的百合香,是姜家逢喜事之际必薰的香气。这香气里头还有一丝清幽的味道,像山林深处的一缕雾气,带着草木特有的清冽芬芳,姜知津不自觉凑近,深深呼吸。

温摩把他这个举动视作孩子的依赖,像就小猫凑近大猫,小鸡凑近母鸡,她不由想起了小时候带着达禾的岁月,细心地替他掖好被子,柔声道:“津津乖乖睡哦。”

手正要收回来,被姜知津拉住,姜知津道:“要拍拍。”

温摩只得轻轻拍着他。

姜知津犹不满足,哼哼:“要讲故事。”

这可难到了温摩。

达禾可从来没有要求过听故事,盖上被子,不出五个数就能睡成一头小猪。

“嗯,从前有座山……”

才开了个头,便给姜知津打断了:“我不要听这个,这个没意思。”

麻烦。

温摩作势想往他脑门弹一指甲,但看着这张无瑕的面孔,到底还是下不去手。

“嗯,故事啊……”温摩看着大红刺绣的喜帐,“我给你讲个仡族女子的故事好了。”

“好。”姜知津的声音兴致勃勃。

“这个仡族女子,我们叫她阿姐吧。阿姐和我一样,在南疆长大,后来才来到中原,听从父母的安排嫁人。成亲的那天晚上,她一个人坐在喜帐下,心里面有点紧张……”

上花轿前,古夫人塞给她一本小册子,嘱咐她好生学着些。

这一世她直接扔在轿子里没动,上一世却是仔仔细细研究了个遍。

仡族民风开放得多,这些事情她本来就知道些。

姐姐们告诉她,女子的第一次会疼。

不管这个女子平时有多骁勇多坚强,那种疼都免不了。

可那时在喜帐里等待夫君的温摩怎么也想不到,她迎来的疼不是这种。

姜知泽在新婚之夜便撕下了温文的画皮,露出底下残暴的真面目。

“她的丈夫以折磨她为乐,她回门的时候遍体鳞伤,私下向主母诉苦,主母告诉她,中原女子以夫为天,夫君做什么都是对的,女子都要依从,若是闹大了,人人都要看这女子的笑话,连娘家都要蒙羞……”

温摩的声音里有一丝涩意,姜知津看着她,低声问,“她干嘛不逃?”

“她逃过,但没成功,被抓回来之后,她再也没能离开过夫家半步。”上一世的经历仿佛是一场噩梦,有时候温摩也会想,那只是一场梦吧?现在梦醒了,她嫁的是姜知津,而不是知泽,一切都已经不同。

“她丢掉了自己的武器,所以不是她夫君的对手,她从前在南疆的时候是最好的猎手,现在在中原她变成了猎物。”

姜知津微微皱眉:“那怎么办?”

“有一次,她的夫君让她送毒药给另外一个人,她没有送,自己吃下了那碗有毒的羹汤。”唯一的遗憾是,那毒药发作得太慢,她到底还是在姜知泽的刀下断的气,没能自己死个痛快。

她对姜知津省去了那些血腥的细节,以免吓着小孩子:“于是她就死了,死后被烧成了灰,洒在花树下。她的夫君对外说她跟人私奔,不知所踪,她在死后还听到许多人在骂她,笑话她。”

姜知津感觉到她的声音发涩,她的手在微微发抖,隔得一层被子,那种颤动依然传到了他身上。

“姐姐?”他的声音微微讶然,这次不是故作天真,确实是心中惊异,“这真的是故事吗?”

为什么听上去这么真实?

难道除了温摩,还有一名仡族女子从南疆来到京城,并死在一场被安排的婚事里?

那是谁

“是故事。”温摩强自按下心头的痛楚与恨意,告诉他,也告诉自己,“它就是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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