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尚小说>青春校园>蚀月编史>第十五章·戏罢曾无理曲时(2)

他把手按在剑上。

芳山害怕他知道院子里藏着男人,情急下对着门口喊道:“夫人!……”

她是不喊鱼玄机“夫人”的,这个院子里的“夫人”,只有那个“夫人”,没有人会提起的夫人。紫居纯不太知道那件事的全貌,但多少也知道这个院子有古怪,鱼玄机嫁进来的时候,家里的婆娘没少说。芳山喊出那两个字的时候,他也浑身一震。但他年轻气盛,怎会害怕,提着剑凑近了一步。

只在这一步的间隙,紫岫的幻影乍然穿墙而入,仍然像一年前芳山所见那般,长发垂满了两肩,少女似的,赤着两脚。只在这一瞬间,他又透门而出,只剩下一个影子一动不动地投在窗纸上,好像刚才的所见只是房中人的幻觉。

然而那绝非幻觉,紫岫的模样太清楚了。紫居纯大惊失色,掀开门来,门口没有人,紫岫背对他站在小袭的卧室前,再眨眼时就完全消失了。他颇为狼狈地系起袴子来,将芳山就这样忘在身后,疾步走远了。

芳山知道他是去西四厢房门前查看了,但有机关守门,他也不可能看出什么端倪来,除非十二郎的正脸出现在他的面前。好在他着女装,身材又很娇小,比宫主还要矮一头,普通人一眼分辨不出他的性别。

她也受了惊吓,有一瞬间几乎忘了自己身上受的伤,回过神来的时候才觉得痛楚不堪,而头脑还是昏的,觉得方才那一段全是幻想。刚恢复了一丁点神志,她瘸拐着跑到廊下,紫居纯已经走了,她确认小袭安歇的厢房还静静地掩着门。

她扶着廊柱蹲下身,体内和体外之间分不清某一处发出锐痛,这才不得不肯定方才发生的事都是真的,又想起宫主为什么总要劝她离去了,大悲,但竟不知该如何对宫主说起,好像她曾信任过此人就是她的错。

不敢再回想了,她忍痛,摇摇晃晃地跑去搬来笤帚水盆,将紫居纯留在这里的脚印擦得干干净净,但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清理完瘫坐在廊阶上瑟瑟发抖。此时也不过是亥时刚过半,宫主或还有许久才回来,她在露天坐到几乎冻成一个冰人,这才摸索着回房关起门,两脚都冻得没有知觉了。

坐在月下的某一刻,她想起紫居纯第一次走进这个院子的时候给宫主送了一盒饼子,宫主对着那盒儿翻江倒海似的呕吐。宫主是从一早就看明白的,但她到底是怎么看明白的?

她在黑暗中一会儿是怕得发抖,一会儿是气得发抖;有时恨自己为什么看走了眼,有时怨自己为什么不肯离开紫阁。她觉得有什么妖物在趁着这时机一点点吸她的魂魄,骇然翻身起来,莫名其妙的,过了片刻又躺下去。移动之间,下身痛得像针刺裂帛,两腿仿佛还被什么看不见的手撑开着,她吓得忽然又满眼炫着彩光了。那不是一次就杀了她的刑,像在她身上插了一把拔不掉的刀,或许某天连刀也与她长在一起了,但稍动仍然像刚刚插进去的那一瞬间。

她在这时想到宫主两次受孕,都受伤跷着脚,猛然明白紫岫那副无知的面貌下、那具空空的躯壳里仅剩的东西是什么,他就是这暴行的化身。他已缩小到这样无力的程度,却仍有这种本能。

宫主小时有一次读《山海经》,很喜欢里面的妖精,对太宫主说要抓到它们,装在缸里、瓶里,用蜜糖泡养,就像太宫主泡蛇酒那样,在天权楼的库房架子上摆满了,每个瓶子上都贴一道符。那时候她也只有七八岁,太宫主嫌恶,问她为什么如此好杀生,她委屈地说“我没有杀生”,她只是把神怪当作一种收藏,更像是从不觉得它们也有生命。

而宫主现在果真抓住了一个,她把十二郎的头当作自己的嫁妆带进这个家,紫岫于她只是一种收藏;一些药保人青春,一些药消除风疾,紫岫这一味使她得子。他只剩下这一种用处,宫主永远也不会放归他,如果有那一天,宫主会亲手杀了他的。

她恍惚明白了,这个家竟然不是人间,是她在什么人的梦中,否则她看到紫岫的头放在药箱里的那一刻,怎会没有想到这里不是人世?

芳山就那样一直平躺在榻上,也不盖被,以为自己是刚从泥潭里爬起来的人,会脏了床铺。现在一点也不敢困了,等到了子时,隐约中听见院门响动。紫居纯走时院门没有锁,宫主自己推进来了。她听见宫主哒哒的走上石阶,到正房前拿手指轻轻点开房门,唤了一声:“芳山。”

她这才踉跄着从床上摔下来,整个人七荤八素的,还想不好要不要将刚才的噩梦告诉宫主,可看到宫主的一瞬间,她也忽的惶然失语——鱼玄机身上全是血迹,从额头到前胸全被喷得发黑,她还用下襟擦过了,不然一路都得滴着过来。鞋子更是已经半路就脱了拎在手里,她是赤脚走回来的,怕鞋里也是浸透了血,会暴露行踪。

她急语道:“不是我的血,快烧些热汤让我洗洗,不要惊动人。”回头合上门就靠着炭炉,摸黑将身上衣服一件一件地脱下丢在一旁。芳山回来的时候见她已麻利地打包完血衣,点了烛火,裸身坐着等待入浴。

如此情急,芳山当然先把自己的事丢在一旁,帮鱼玄机沐浴。她察觉宫主身上完好无损,应该是杀了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见她独身回来,似有所悟,问:“那丫头?”

鱼玄机点点头,说回来的路上撞见紫岫竟在东园的远处游荡,小丫鬟也看见了,不得已,杀了最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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