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略略往前探身,唤了田大,让李媒婆将几个铜钱递过去,又一阵低语。

田大本是个没主意的,听得苏缚有主意,哪里不依,忙道:“我省得。”

他依计行事,把大掌一伸,磕磕巴巴的道:“几位好汉,俺浑家当真病急,求好汉们发发善心,几个铜板不值什么,请、请好汉们喝茶。”

这几人都是雁过拔毛的主,自然无不笑纳,正要伸手去拿,田大却收手一抡,将那铜钱远远的抛到车后。

几人登时犹豫不决,琢磨应该先拾起铜钱还是办了事回头再说。

只这一犹豫的工夫,田大已是“噼啪”一声狠狠甩起马鞭——因未曾驭过马,那马鞭没打到马儿,反而裹到自家的肋上,登时火辣辣一阵疼。

幸而那马儿训练有素,闻声而动,缓缓的跑将起来。

众泼皮骤然被惊动,方才回转神来,连忙七手八脚的阻挡马车。

当是时,拦的拦车,拉的拉辔,爬的爬车,撩的撩帘,那胡三嘴里还兀自骂道:“你这厮好不识趣,几个打发乞丐儿的铜板也想跟你爷爷玩,若不拿出点儿真金白银,定教你看看爷爷们的本事。”

李媒婆是惯常劳作的,手脚还利落,抢在众泼皮前挡住了帘子。众泼皮去拖她,她便死死攀住车厢壁,两腿抵死拦着门,只不让人进,但到底势单力薄,眼见就要撑不住了。

田大见状,把心一横,拿了解腕尖刀在马臀上一划。

那马儿吃痛,嘶溜溜一声吼,扬起马蹄,几乎把车厢掀翻,随即撒蹄狂奔。

田大一早死抱住车辕不放。

李媒婆没得防备,“啊哟”一声滚进了车厢,恰被苏缚接着,虽少不得磕着碰着,却还算轻的。

几个泼皮却似那下水的饺子,一个接一个的尽被抛下车去,上下挂彩,四仰八叉的躺着趴着,叫唤连连,半晌起不了身。

先前躲在暗处看热闹的马车夫此时叫苦不迭,哭着闹着望马儿追去,却哪里追得上?只能眼睁睁望着马儿消失在街巷尽头,顿时瘫坐在地,老泪纵横。

却说那马儿失了控在街巷中横冲直撞,惊得早起的人家一阵鸡飞狗跳。

车上的田大与李媒婆更是心下惶惶,唯恐这马车翻倒过来,自己就小命休矣。

千钧一发之际,一双象牙白的玉手却从车厢中伸出来,将田大扔下的鞭辔拾起。

田大听得动静,眯缝着眼觑去。

只见那苏缚端的好本事,马车摇晃得虽激烈,她却好似粘在上面,坐得稳稳当当,全无惧色,一手拉辔,一手执鞭,动作娴熟的左扯右拉,嘴里“嘘嘘咻咻”的一番操控。

那马儿虽仍狂奔不止,却是没了先前的狂性,渐渐跑得稳当了。

苏缚又一个翻身,身手娴熟地上了马背,驾驭着马儿跑了一阵,也不知做了些什么,那马儿竟缓缓停了下来。

田大力竭,“哎哟”一声坠下车来,在地上滚打半晌,依旧腿软软的站不起来。

苏缚却利落的滚鞍下马,将他扶了起来。

田大面露赧色,喏喏道:“多亏苏小娘子……”

苏缚也不笑话他,好言安慰:“表哥何需客气。出门在外,我们兄妹两个若不彼此扶持,岂非只能等着人欺辱至死了?”

田大连连点头,却是喘着粗气,半晌说不上话。

好容易缓过气,他才磕磕巴巴地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既蒙你唤一声表哥,我便认下你这妹子,日后若在夫家受了气,托人来说一声,哥哥少不得帮你敲打敲打那妹婿一番。”

他既有心,她就承他的情。

苏缚笑道:“既然如此,那苏缚日后便只唤‘哥哥’,日后都仰仗哥哥护佑了。”

田大顿生豪气,击胸道:“但得哥哥能做的,尽管吩咐就是。”

话说到这里,李媒婆才腿脚发软的爬出来,一手按住心窝子,一手捶着老腰喊:

“吓死老婆子了。”

苏缚忙上前搀扶,温声道:“李婆婆受惊了。”

李媒婆此时再不敢把她看作深闺弱柳,叹气道:“老婆子我眼拙,竟没看出苏小娘子恁地好身手。”神情中颇见疑色。

三姑六婆之中,媒婆、人牙子这类中人要担的干系最重,契书也是要注明的,但凡其中有什么攀扯不清,说不得是要吃官司的。

苏缚知道自己若是说不清楚,只怕这桩婚事就要泡汤了。


状态提示:3.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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