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娘好点了吗?”东院之中,柳尚急急向着从外面回来的妻子问道。

谢蕴见他焦躁不安,忙从袖中取出一方丝帕,轻轻擦拭他额上细汗,道:“她还在与道致说话,放心吧,有道致在,她很快就好了。”

“唉,咏华,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心里乱的很。”柳尚来回踱步,心乱如麻,“明明规矩就是如此,可是二娘说的却也没错。咏华,我看二娘伤心得很,都怪我,我不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呵斥她,她从小到大从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怪我,都怪我!”

谢蕴连忙挽住丈夫的手臂,轻轻抚着他的心口,柔声道:“二娘将来会明白你的难处,今日有道致在,先让她们好好说说话,等明日你再去安慰安慰她,二娘是个懂事的孩子,她不会怪你的。”

谢蕴劝慰着安抚着,好容易柳尚才心事重重地在塌上坐下,只是过不了片时,他又迟疑着问道:“咏华,你说这些延续了百年千年的规矩,有没有可能是错的呢?”

同样的疑问也在卫韶心头掠过,今晚正该由他在禁中值宿,他心中突然想起此事,眼前立刻浮现出柳绵绵笑容明媚的面庞,眉心不觉微微蹙了起来。

女子与男子,难道真的如天上地下,尊卑分明?卫韶放下手中书卷,慢步行至中院,极目望向重重宫墙之外。

那般爽朗,那般明丽,又是那般强韧,放眼天下,不知有几个男儿可堪与她相提并论。单从她来看,女子非但不逊于男子,亦且远远胜之。然而就连最愚鲁的男子都可进文庙,她这般出色的女子却被拒之门外,这样的规矩,真的对吗?

“观卫相之色,似有所思。”身后突然传来季景隆的声音,“不知所思为谁?”

卫韶忙躬身迎候,便见步履从容,常服玉冠,果然是季景隆闲步走近,上下打量了卫韶一番,笑道:“如此良辰,果然使人多感,连卫相也望月兴叹,可是思念伊人?”

卫韶道:“因见月华可怜,遂出门玩赏,陛下见笑了。”

季景隆摆摆手道:“朕又不逼你成亲,你不必着急掩饰。”

他走进殿中,随意翻检着卫韶放在案上的书,不想却从中间翻出一卷传奇来,不由大笑起来,问道:“以卫相之雅,竟然也看这些市井俚语?”

卫韶躬身道:“惭愧,臣亦不免流俗。”

季景隆握住书轴,慢慢将卷本打开,一目十行地看了下来,边看边笑,忽道:“卫相,你今年二十有五了吧?”

“是。”

“朕记得你是大观三年的状元,当时一十八岁,是大夏开国以来最年轻的状元。”季景隆回忆着当时的情形,“朕在紫极殿上御笔钦点的你,满堂头发花白的进士中间,唯有你红颜韶龄,羡煞旁人。”

慈恩塔下题名处,十七人中最少年。[注一]那年放榜之后,十八岁的状元郎,神清气朗,风姿超绝,夸官之时不知倾倒多少女子。

“进士要经吏部铨选之后方能授官,朕却直接让你去了翰林院,不到一年又亲点你为中书舍人,之后是知制诰、侍郎,直到两年前拜相。韶音,”季景隆在无人时总喜欢称呼卫韶的表字,以示亲近,“拜相之时,朕曾与你长谈数个时辰,韶音与朕,都道朝堂之中有两个隐患。”

季景隆随意从案上的笔架中拣了两个出来,一左一右摆在面前,似笑非笑道:“两年光阴转瞬即逝,如今这两个隐患日益坐大,让朕日夜悬心,而韶音你却左右逢源,成了人人称道的贤相。韶音啊韶音,你不急,朕却有些着急了!”

卫韶垂目不语。从白身到拜相,多少人耗尽一生都未走到顶端的一条路,他只用了七年便走了大半,然而,世间所有的捷径无一处不在暗中标注了价码,他的捷径,自然亦不能幸免。

季景隆仍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似乎只是夜来闲步,偶然与臣下闲谈,然而卫韶知道,他已经没太多耐心了。这局棋他从多年前便开始谋划,布局、起手、落子,然后选中自己做执子之人,一步步走来,他已经等不及要看到结果。

卫韶拿起一只竹管羊毫架在左边的笔架上,道:“后继无人,不攻自破。”

季景隆淡淡道:“这就是你的对策?韶音,朕现在有点怀疑当初是否错选了你。”

卫韶躬身道:“臣愚钝,有负陛下所托。陛下日前只用一招投石问路,已将局势看得清清楚楚,如此雄才伟略,臣望尘莫及。”

季景隆笑了笑,道:“柳绵绵是把好刀,一刀下去,是敌是友,肝胆立现。”

以人为刀,帝王心术。类似的话卫韶先前听过无数次,然而今日听见她的名字就这么轻描淡写地从皇帝口中说出,他心中却莫名有一丝不平。那个笑容明媚的女子,她如此真实,如此努力,她是个活生生的人,怎能被帝王当做手中刀,随意作弄?

卫韶撤下左边的竹管羊毫,道:“众人各怀心思,只要物尽其用,分权制衡,定然势如破竹。”

季景隆抬手将左边的笔架推倒,道,“太慢。”

“今年适逢四年大考,官吏众多,吏部人手有限,若依惯例于九月开始考课,只怕到年底时无法按期核查完毕,故臣提议将考课日期提前,即日便可开始。”卫韶说道,“由女子入学试可知,有些人的才德与官职并不相配,或可趁此机会动一动。”

考课乃是对众官吏任期内业绩的考察核定,优异者加官进爵,考在劣等者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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