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想问,大海被煮沸时,那是什么模样。
雨果可以从容而坚定地如此回答:就是他此时眼前的这幅模样。那无边无际的人海此时就已经彻底沸腾了起来,每一个人都在亢奋地跳跃着、尖叫着、呐喊着,那一张张因为过于激动而变得通红的脸庞在金色阳光的映照之下,释放出了无与伦比的狂潮。
雨果就觉得自己像是一步一步走入沸腾的火海一般,那狂热的温度甚至让他的皮肤感觉到了刺痛,滚烫的空气让人怀疑自己下一秒是不是就要燃烧起来了。等雨果离开飞机悬梯,走到地面上时,现场的人海终于再次失控了!
保安人员构成的人墙就好像是汹涌的波涛一般,忽前忽后,经受着身后惊涛骇浪的考验,每一次都岌岌可危,但他们还是顽强地守住了阵线。
“雨果,雨果,上帝,上帝……”
“我爱你,雨果,我爱你……”
“耶稣耶稣耶稣……”
“雨果,啊啊……雨果,啊……”
“呜呜呜,雨果,呜呜呜雨呜呜呜果……”
那撕心裂肺的喊声因为无处不在的尖叫而变得支离破碎,所有叫喊声都只剩下残缺的一个单词,零散地根本无法拼凑出全貌,最后只剩下“雨果”的名字在空气里摩擦出无穷的火花,似乎所有一切都已经彻底不再掌控之中了。
雨果的视线里只看得到一张张因为过于激动而变形的脸颊,就好像是一场诡异的畸形秀一般,在视线里恍惚而张扬地上演着,那已经实质化的热情犹如毕加索笔下的抽象画,洋洋洒洒地勾勒出无与伦比的姿态。
“啊啊啊!啊啊啊!”雨果的耳朵已经开始耳鸣,就犹如爱尔兰踢踏舞大河之舞一般,震撼而强劲地敲打着耳膜,一个浪头接着一个浪头汹涌而来,让雨果根本没有时间来得及反应,只能是被动地在汹涌波涛之中起起伏伏,下一秒,就直接将雨果吞噬。
雨果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前进的,似乎更多时间是人群在推着他前进,有人往前拉他,有人往后拽他,甚至还有人往下压他,无数只手朝着雨果伸过来,彷佛想要将他撕成无数个小小的碎片一般,这让雨果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掌控权,就好像一叶独木舟一般,在暴风雨之中颠簸起伏,似乎随时都会被海浪劈成无数碎片。
等雨果离开人海通道,站在另一侧尽头时,看着眼前依旧是激情咆哮、汹涌澎湃的海洋,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似乎都被那热情的手臂拍打着,甚至比被压路机碾过之后还要痛苦,那无穷无尽的热情用最直接最深刻的方式让雨果的身体记住了所有一切。
雨果曾经想过伦敦之行会是无与伦比的,但他却远远低估了这一切,没有想到这一切会如此汹涌如此肆虐如此残暴,甚至超越了雨果记忆之中任何一次人潮聚集的盛况!这让雨果不由就在脑海中构想,当年披头士初次抵达美国时,见到了什么样的场面,他们又是什么样的心情,他们是否也曾经经历着如此的狂热……
历史真的是很有趣的东西,不是吗?想象一下,三十多年前,美国人们在为来自英伦三岛的音乐势力而狂热躁动;三十多年后,英国又因为美国汹涌而来的电影势力而群起欢呼。三十多年前,摇滚强势崛起席卷全世界;三十多年后,仅存的摇滚荣光却在逐渐被人们所遗忘。
特别是眼前这一幕由“雨果”这个人来感受,就越发有趣了,雨果首先是一名电影演员,这一次前来欧洲也是为了宣传“独立日”这部作品;但没有人能够忘记雨果是一名乐队主唱——摇滚乐队的成员,而他所代表的恰恰是如今以美国为起点影响全世界的摇滚新势力,一如当年以英国为中心辐射开来的摇滚力量。站在演员和摇滚之间,雨果以一种奇特而独特的视角审视着眼前这一切。
眼前这些人到底仅仅是因为“独立日”这部电影而狂热,还是因为雨果-兰开斯特这位顶尖巨星而狂热,亦或者是因为荣耀至死的乐队主唱这个身份而狂热……雨果无从判定,他可以确定的是,至少他们不是因为信仰而前来的。
当年披头士所掀起的狂热是来自于人们对摇滚的信仰,那种坚信着摇滚可以改变世界的信念,那种坚信着摇滚就是文化的未来发展方向的信念,那种坚信着摇滚是用来对抗政府对抗社会的武器的信念……这些信念演变成为了一种信仰,宛若宗教一般,由内而发迸发出无穷无尽的热情,让每一次呐喊都成为了奠定历史的基石,让每一次歌唱都成为了改变历史的动力,让每一次狂热都成为了社会变革的能量。这,才是造就了摇滚黄金年代的真正原因。
可是,进入九十年代之后,虽然有垃圾摇滚,虽然有新金属摇滚,甚至已经让主流市场重新重视了摇滚的存在,但那种流淌在血液之中的摇滚信仰却已经缺失了,即使摇滚音乐的销量再出色,但终究只是商业的胜利,而不是信仰的复苏,这才是摇滚真正没落的原因。
“怎么可能仅仅只有我?就好像我是最后一个仍然在战斗的孩子,那仍然坚信着:我会守护信仰,光荣地昂首迎接失败;我会将旋律铭刻在心,歌唱永不停止。”
旋律就如同惊涛骇浪一般在脑海里掀起了强大的风暴,雨果身体里的血液如同万马奔腾一般狂暴肆虐,看着眼前那黑黑压压的汹涌人潮,雨果不由握紧了拳头,内心的信仰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