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弟子身如磐石,一动不动,却轻轻低下了头颅。他有雄心,有壮志,有旧恨,有长仇,却无一身能够与此些烦扰所相配的修为。
他初婴之境,面对通天圣地,面对林九霄,又能如何?
冷萧又道:“即便我等击杀林九霄,夺回通天圣地,五域风起云涌,要想护住,难上加难。出头之鸟,总遭猎人所狙。隐于暗处,积蓄实力,待时机成熟之时,再出最后一击。”
“冷某且问你,你愿做那出头鸟,还是做那猎人?”
“弟子愿做猎人,猎尽天下鸟兽!多谢少主教诲!”他蓦然跪地,抱拳凝眉,目中锋芒骤敛,如宝剑藏锋。
冷萧双手负于身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承蒙少主过问,弟子奚川!”
“奚川。”冷萧轻轻念叨着这二字。飘雪殿变故生时,他才刚出世,方才在他面前恭恭敬敬之人,也过了而立之年,往不惑奔去。
岁月向来不饶人。
于一男子而言,或蹉跎一世,或傲世苍生。心中所求,一为情,二为江山,能抛开七情六欲之人,少有。即便佛道门徒,也难免有困惑,难免有私心杂念。
冷萧独自抬望眼,视远月。旧人已死,情已空,是否他也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江山之上?依稀记得,曾几何时,他亲口所说不慕江山,可为何方才对奚川说出那一席话时,他表面沉静,心中却起了波澜?
傲立云层上,一览天下山。
多好啊。
夜深,深似闭上眼,看不见天地,看不见内心。
翌日,他将数万万阴阳鬼重新遣回云蛮地,只唯独带走了王虫。诚然,外物终究存了太多变数,此等灵智不开之物,可说易控,可说难控。最为简单的方法,便是让王虫成长到一个令其他虫豸无力对抗的地步。
离开蛮域,乘云而去。时灵曦盘坐于云上,兀自修炼,因其勤勉,如今已入练气。
“灵曦,为师不以人妖殊途为借口,终究是要与令尊走到一个对立面。届时,莫要怪为师。若有朝一日,待落剑时,还请刺向为师。”
时灵曦睁开双眼,一言不发,只静静站在冷萧身边。远山朦胧,轻云薄雾,缥缈如幻梦。
“师傅,弟子想回到小时候,娘还会眨眼,爹还会微笑,你还是萧大叔。”
“再过十年,为师就是萧大叔了。”
她忽然笑了,笑得很清澈,很轻松。
历经数月,时灵曦随冷萧赶往一小村,村中,皆是些平凡人,平凡事,无甚稀奇,却让她流连忘返。
后山山上,入袂随她一并起舞。她说:“这是弟子所爱的第三个地方。”
冷萧并未回应他,只是兀自走到一处墓碑前,轻轻坐在了那里。坟前所供的水果已经干瘪,失了水分,馒头冷硬得像是石头。
他抬手轻轻拂去几道蛛丝,搓了搓手,才发现也未带些吃食来。如风离去,留下几块凡间金银,又如风归来,供上些新鲜水果。
时灵曦来到他身边,望着墓碑上粗陋的字眼。
冷萧指尖轻轻从墓碑上划过,说道:“灵曦,来见过师娘。”